2011年5月28日星期六

霸王别姬

在目前这个年代观看霸王别姬的故事新编,难免有时空倒错、朝花夕拾的味道。陈凯歌执导的电影《霸王别姬》,正是以旧瓶装新酒的方式,使线装书里的人物获得了灵魂的延续。山河依旧,国风悠悠,张国荣把台前幕后的虞姬演活了,我想夸奖他一句:这近似于灵魂的表演,一个阴错阳差而又刻骨铭心的灵魂的剖析与再现。灵魂是没有性别的,只有性格永恒。于是虞姬不仅仅作为姓氏而存在,这两个字足以概括一种宁为玉碎、不为瓦全的爱情悲剧,可歌可泣,万古长青。

第一次出场的程蝶衣,怯怯生生,头上扎一朵小红花。那时的他,还是小豆子。艳红说:不是养活不起,实在是男孩大了留不住。如果蝶衣是女子,留住了也是步艳红的后尘吧?满眼乞求的哀怨,求而无效,转而满眼的春色暧昧:只要留下他,你要怎么样都可以。 
   
与其说程蝶衣对大师兄是同性恋般的暧昧,我更情愿理解为他是一个可怜人,在努力抓住他身边唯一的真情。 
   
那爷说:男怕《夜奔》,女怕《思凡》,就来一段《思凡》吧。“小尼姑年方二八,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,我本是男儿郎,又不是女娇娥……”。小豆子一直犯的一个错误,即使他被师傅把手掌打破,打废,甚至抱着被打死的心情,也始终不改口。在他心里,他是一个男儿郎。 

可是,在偷跑出去看到了名角的风光之后,在经历了小癞子的自杀之后,他终于改口了,“我本是女轿娥,又不是男儿郎……”那时的他,面容清秀,嘴角带笑,对未来有无限的憧憬,对改变自己命运的期望。 命运何其残酷?他和大师兄合演的《霸王别姬》成功地讨好了张公公,他俩在张公公府里兴高采烈,从墙上取下一把佩剑玩弄着,稚心未泯。张公公传召,要见他们中的一位,于是,尚未完全卸装的小豆子被选中了。他被下人背着赶往张公公房间的时候,清秀的脸惊慌失措,不知要往何方。 
   
张公公是成就他俩的第一人,可也是把程蝶衣推向悲剧命运的人。张公公,一个太监,谁知道却是一个怪物?当他把程蝶衣按倒在床上的时候,便注定了蝶衣以后一生的悲剧。从张府出来,蝶衣行如僵尸,婴儿的啼哭刺痛了他麻木的灵魂,他抱养了小四。多年以后,他们成了名角,在大街上碰到潦倒的张公公,早已物是人非。多年以后,蝶衣绝望地呼嚎:“我早已不是人了!” 
   
这一幕张国荣是如此的娇艳;张丰毅又是多么的帅气。 
   
此时,戏里戏外的程蝶衣,都带着浓厚的女子形态。那爷说:人戏不分,雌雄同在。“蝶衣,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呀。,唱戏得疯魔,不假;可要是做人也疯魔,在这人世人,在这凡人堆里,咱们可怎么活哟。”蝶衣已经疯魔了,人戏不分,他一心有的就是师傅教的“从一而终”,一心有的只是霸王和虞姬,一心有的只是戏,一心只有从小照顾他的大师兄。 
   “让我跟着你好好地唱一辈子戏不成吗?” 
   “这不小半辈子都唱过来了?” 
   “不行!说的是一辈子,差一年,一个月,一天,一个时辰…都不算一辈子。” 
   
戏是蝶衣全部的生命,不论是有日本军队在,停电,喧哗,乱哄哄...蝶衣依旧,《贵妃醉酒》依旧,旋转的舞步也依旧。 他秉持着他的坚持...

戏里有那么一句: 
   “堂会我去了,我也恨日本人,可是他们没有打我。青木要是活着,京戏就传到日本国去了。” 
   他不为自己辩解,在国民党的法庭上实话实说。 
   
     日本军来了,有个青木,是懂戏的,他遇见了知音。 
   国民党来了,他锒铛下狱,主席想听他的戏,他免过了一灾。 
   共产党来了,带着颠覆一切的气势,他唱不下去了,可他还是得了鼓掌。
      然后在京戏台前唱起了革命歌。留下他在台上目瞪口呆。 
   他固守着他的戏,他的艺术生命。京戏里独特的韵味,唯有他理解着,坚守着。
 
   “你们都骗我,都骗我。我也揭发,揭发姹紫嫣红,揭发断井残垣。段小楼你狼心狗肺丧尽天良,空剩一张人皮了。” 

当西楚霸王点头附和关于“现代京剧”的说法,悲愤、绝望就成为了程蝶衣心中的绝唱: 
   “报应啊!连你楚霸王也跪下求饶了,那这京剧能不亡吗?” 
   
   铅华洗净,蝶衣老了,虞姬老了,霸王也老了。 
   “我本是男儿郎。” 
   时空的旋转,蝶衣似乎重新变回了小豆子。 
   他的时代已经过去,唯有一死。 
   霸王别姬,虞姬别霸王。 
   
一直流着泪看完,这是一部令人异常心酸的戏...